第 19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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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烫,但却并非高热,又略放了些心,于是展开了从家中带来的几样小巧点心,笑道:“我说你怎么宁可饿着也不吃牢中的饭菜呢,原来早就算准了我会给你带好吃的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边说着,便将桂花糕掰成小块,就着水一点点喂李暮阳吃下去。

    只吃了两块,他便轻轻摇了摇头。我叹了口气,劝他半天,但仍毫无作用,只得将点心放下,又从怀里取了丝帕,在一边桶中浸湿,与往日一样给他清理伤口。

    他指尖处的伤经了这几日的清理、上药之后虽略有了些好转,但似乎仍是极痛,我用帕子擦过的时候即便是小心万分,可他依然长蹙着眉,而涂上药物之时,他更是死死咬着嘴唇。待到上药结束,他唇上已经染了丝丝血迹。

    我轻叹,将他双手放回身前,尽量不让指尖和左手小指处的伤口沾到不洁的地方,又重新洗净了手帕,帮他擦脸,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李暮阳本来一副虚弱至极、昏沉欲睡的样子,但当我提到陆定文回来,又细细叙述了当时场景之时,他却忽然睁了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我心里诧异,本想追问,但转念想到他既然欲言又止,想必也是不愿让我探究的,此时还是别再用言语激他比较好。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或许觉得突然而至的安静有些尴尬,李暮阳轻咳了几声,低低问道。

    “呃,那个……”我赶紧回过神来,“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了。”答完,突然心中又一酸,在这牢狱中,从来不见天日,竟连时间都已显得模糊了。但虽如此感慨,却不敢将心思显露于外,于是掩饰着笑道:“近来我和李霏细细商量了些对策,也派人暗中去当日那当铺之类的地方探访过,倒是得了些消息,日后想来能够用得上。此回又从大姑娘那边借到了些银两,也称得上准备充足了。虽然那梧州刺史未必愿意帮忙,可总会有其他官员的,大不了我们带着盘缠去告御状如何?”

    我这番话前半倒还是正经的,可最后一句却纯属戏言了,皇帝高高在上,哪里就会管这等事情,而这话不过是只图一笑而已。李暮阳大约也猜出了我的心思,淡淡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神情一下子变了。

    “怎么了?”我急忙追问。

    他不答,看似在思考着什么。我也不敢再贸然打断他的思路,只得耐心等待。又过了片刻,李暮阳转头看向我,轻声道:“若你手中已有了证物,可愿为我进京一次?”

    我吓了一跳,诧异问道:“怎么?难道真是要告御状不成?:”虽如此问,我心里却在想,这孩子莫不是伤病交加,脑子也出了问题?

    他又咳了一阵,这才轻叹:“我脑子没问题,你不必这副表情。”或许是见我无言以对,他又继续说道:“二妹夫今年进京赶考,此时秋试过了月余,殿试或许结束,或许将要开始。我在想,若是他考中,或许与朝中官员会有所交往,即便不幸落第,与他相熟的举子大约也会有些考取了功名的……”

    竟是如此!

    我简直大喜过望。我怎么早没想到这层关系呢!明明就是那么明显的事情,可偏偏却鬼使神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好在今日想起还不算太晚。

    既有了这主意,我不愿耽搁,赶紧又喂李暮阳服了药,这就起了身。

    “我若亲去,李霏便会来探望你;若遣了别人去,我明、后天就来和你说这些前后事项。但无论怎样,你可得记着,千万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切莫让我们白忙活了一番!”临出门,我回头又嘱咐道。见他微笑点头,我这才放心离去。

    六十二 柳暗花明(2)

    我当然能猜到李暮阳说要麻烦我去京中的意图。

    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自责,觉得自己根本是思想上身高两米,行动起来却才一米一,简直可以买儿童票,折腾了一圈之后,其实还真没办成什么事。平日里虽然不待见林彤,但不得不说,单说将我们这些女眷提前从牢中解放出来这件事,她的功劳算是不小。而李霏这个深宅淑女,现在打也挨了,牢也坐了,还得抛头露面去帮着主理家务。相比之下,我更想抽自己俩耳光。

    此番心思,我最近几日也曾与李暮阳提起过,深感有愧于他当初的期望,而那些时候,他每每只是无言。然而今日他说了这些,我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待到回家之后细想起来,却觉得他那话中似别有深意。

    若说去京中找人,随便任何一人都可办到。而我,却是这些人选中最不可靠的一个。毕竟我来此处不足一载,又少出门,千里迢迢奔京城过去……说不定早把自己丢在什么奇怪地方了。而他却说,要我为他进京一次。这分明是在暗示我他仍信我,愿意以性命相托吧。

    想到此处,我不由苦笑,这人啊,说话从来是如此拐弯抹角的,也难怪当初我误解他那么久了。

    “四嫂,今天四哥身体已好些了么?”李霏不知何时到了我身旁,柔声问道。

    我赶紧收了心思,正经回答:“比起前几日好多了。虽然伤口还没有痊愈,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加上牢中的狱卒都收了咱们家不少银钱,想来近些日子不需太过担忧了。”

    答完,我忽然觉得李霏神情有些奇特,不禁诧异追问。

    她垂首掩面低笑,在我催促下才答道:“方才我见四嫂神色,便猜到事情大约有了好转。四嫂难道自己没有发觉么?你可是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我心口一跳,赶紧笑道:“你倒是眼尖。”又拉她到身边坐下,附耳对她小声说了狱中我与李暮阳商议之事。只不过将他特意托我进京一事略去了。

    李霏听完,脸上微微浮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握着我的手笑叹:“阿弥陀佛,总算是老天爷给了李家一条活路。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事……不过,现在倒也不晚,此时进京的话,正能赶上二姐夫殿试的日子。四嫂可想好要命谁前去了么?一定得找个稳妥人,收拾一下便尽早打发他出发吧,千万别误了时日,万一与二姐夫他们错过了,这事情可就又麻烦起来了……”

    “行了行了。”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今日一开了话匣子,简直要比我还能说了?丢了你那大家闺秀的面子也不怕羞?”

    李霏脸一红,又垂了头,半天才低声道:“四嫂自己心情好了,就又拿人来取笑。当初老太太和四哥谈笑间曾说你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我还存疑,此时总算是……”她说到一半,话突然止住,本来还带着的笑意一下子又淡了下去,反而添了几分黯然。

    我知她玩笑间又想起了老太太的故去,再加上担忧李暮阳的伤势,现在心情难免不畅。于是,我赶紧回握了她的手安慰道:“霏儿,甭总是想那些过去了的事情。老太太在天有灵的话,也必定不愿看你这宝贝孙女每天为她伤心难受,何况你四哥现在……哎?对了!刚刚你说他取笑我来着?我说,这人呐,怎么能背后里道人长短,赶明儿我可得好好问问他!”

    听了我前半句安慰之语,李霏颜色虽稍解,但仍有些忧伤之意。可后面那些话一出,她却噗嗤一声又轻笑出来:“四嫂,我说句不得体的话,你可别怪我。过去那些年我总觉得你为人过于和顺了,也难免……可现在看来,反倒是我看错了,你与四哥两人的性子还真是……”

    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伸手轻轻拧她的脸,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如此贫嘴的?尽说些不着调的话。”想了想,又低声叹道:“你可别和我装糊涂,我是什么人,你难道真不知道?”

    李霏一怔,随即浅笑:“我不知自己糊不糊涂,但我却明白,四哥娶到你,真是幸事。”

    “越说越没谱了!”我笑骂了一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正了颜色问道,“你觉得要找谁进京最为合适?”

    李霏抿嘴笑着看我一眼,神色微妙。我正想再拧她一把,却见她略躲了躲,说道:“二姐夫其人咱们都不曾见过,这样说来,只要是信得过的人,我想,或许都可以吧。”

    我点点头:“的确,咱们家现在只剩女眷在这里,实在不方便远赴京中,更别提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人了。可若是旁人,信得过的又并不多,也就是几个丫头和陆定文。[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四嫂,”李霏突然插嘴,“我这话虽有些唐突,但四嫂别不爱听。我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着,见那陆定文人品虽好,但似乎对李家仍是存了别样心思,今次之事,我总觉得还是不要托他去办为好。”

    “别样心思?”我一晃神,又想起从初见开始陆定文种种表现,忽然想到了李霏真正的意思,于是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事的确要考虑在内。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见她赧然一笑,我又说:“自抄家开始,便不曾听闻陈伯陈婶的消息,前些日子去打探了,但也只知道他们似是回了老家。我现在记不得过去的事情,你说说,除了他们外,可还有什么多年在李家的忠心人没有?”

    “这……”李霏蹙眉沉吟。

    正当此时,清菊刚好进来,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几句对话,于是笑道:“要说对李家忠心不二的,我倒知道一人,只是这人言语太没廉耻,我们平日都懒得理他。”

    似乎受了提醒,李霏一下子失笑:“这样说起来,我也想起此人了。”

    我受不了这两人打哑谜,连忙追问:“你们都知道了,可也得顾着我啊,快说说,这人究竟是谁?怎样才能找到他?”

    李霏微红了脸,拿帕子掩了嘴笑道:“四嫂还是问清菊吧,我可不想提他。”

    不待李霏话音落下,清菊便接口:“少奶奶,这人叫靳宓,但我们私底下常常称他金迷。他从小被买进府来,因为生得聪明伶俐,一直跟着四少爷做伴读小厮,后来少爷外出打点生意之时也常带着他。”说到此处,她笑了笑,又继续道:“可惜这人有两大毛病,一是爱财如命,二是经常胡言乱语口无遮拦的,连老爷太太都敢打趣,因此被陈伯打了好几次板子,要不是少爷执意留下他,恐怕早就让人撵出府了。可这人偏生又没记性,疼过了就忘,从没见他收敛一分。”

    我听清菊描述的绘声绘色,觉得很是好笑。但转念间,心中却一动,赶紧问道:“他与李术两人是不是自幼就跟着少爷的?”

    听我这句问话,李霏脸色一变,想是记起了当日公堂上的事情。但清菊却不知此间种种,只爽快笑道:“正是。只不过那李术总喜欢贪些小便宜,虽然听说他做事并无不妥,但清竹与我都不很喜欢这人,总觉得看到他就不舒坦,并不像靳宓,虽然嬉皮笑脸,但却很是忠心,所以方才我并没有向少奶奶和姑娘提起李术。”

    这就对了。

    我记得过去曾听李暮阳提起过,往日里常与他一同出门巡视各处生意的小厮有两人。当初我以为这两人搞不好都被刘老爷收买了,可那日公堂上却只见了李术。今天又听得这番说辞,想来另外一人便是靳宓,而他既然当初没有为了私利而上堂作伪证,说不定这人还真可以相信。

    一边盘算着明日再去问问李暮阳,我一边问道:“光说这人可信,还没问你们知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呢?”如果和陈伯他们一样,我怕是又空欢喜一场了。

    清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人住处离咱们这不远。他还说,死活不信少爷做了那等缺德事,他虽帮不上忙,但也不走,就留在此地等着消息。若是那县太爷猪油蒙了心,判了冤案,他便拼了命上京告御状去。”

    看清菊边说边比划,神色语调学得倒是有几分活灵活现的意思。我不禁也松了口气,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些日子怎么从没见他过来?”

    “少奶奶!”清菊半带了抱怨语气,“那金迷也配来见太太、少奶奶和姑娘?他若是敢进门,我便立刻撕了他那张从来都是胡说八道的嘴!”

    正说到此处,忽然听到院门口橙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不行!菊姐姐说了,就是放了隔壁的狼狗进来,也不能让你进门!”

    我有些诧异,不知橙子这是对谁发威呢,却听清菊噗哧一笑:“少奶奶,看来我今儿个就不该提起他,这不,说着说着,还真把人给招来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忙吩咐清菊:“得了,咱们说不定还有事求他呢,可别把人给打跑了。赶紧请他进来说话吧。”

    听我这样说了,清菊也不再逗趣,这便出门唤住橙子。

    我扭头对李霏笑笑:“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毕竟是姑娘家,主仆相见,会不会有不便之处?”

    我只明白大致的礼节,对此种细微之处实在不甚了解,故有此问。

    李霏却淡然摇了摇头,答道:“现在家业败落至此,我哪还有心思讲究那些虚礼俗套。况且,我常听四哥提到这人,说他可贵在处事圆滑,但嬉笑取巧之外,内心却仍存刚正之意。我想,日后或许还有能用到此人之处,早晚都得见到,何必此时还摆那架子去。”

    “既如此,那咱们就免了那些让人厌的繁复礼节。”我正说着,客厅房门已被推开。一名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的青年跟着清菊进了屋。

    外面寒冷,清菊待靳宓进屋后便急忙去关门,而那靳宓就一边呵着手,一边直直与我对视,目光中透出的尽是饶有兴味的感觉,并未有丝毫尴尬不安。

    我是谁啊,当初给人面试的时候难道还少和人对看了么?见他不转开视线,我也慢慢饮了口茶,笑着看回去。反倒是清菊回身发现了如此诡异情境,有些忍无可忍地重重咳了一声。而靳宓却仍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咧嘴笑道:“菊丫头啊,人家都说咱们四少奶奶是当初县令大人的千金,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呢?”

    我几乎一口茶全都呛出去。难怪方才清菊说他因为口无遮拦而挨了不少板子,看来,他也是活该自找的。

    不待清菊回答,我淡淡笑了笑:“本朝律法可曾定了县令千金该是什么样子的?若没定,你如何能说什么像与不像。况且,要说不像,你这最为不像李家家丁之人,如何有脸面来提此事?”

    说完,我眼角余光扫过众人。李霏仍是端庄中略带羞涩的样子,只不过微低了头。靳宓则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吃惊表情。而清菊却忽然指着靳宓笑起来:“你平日里不是油嘴滑舌的么?今日可算吃瘪了!少奶奶说的真叫人心里畅快!”

    清菊平日虽然爽利直率,但在多人面前如此不顾场合的说笑,这还是头一次。我猜,大概也是受了靳宓的影响吧。

    笑归笑,但此时毕竟还是正事要紧。方才一番观察、闲谈了几句之后,我基本可以确定此人并非李术之流,加之实在没有其他更可靠的人选,便不做遮掩,将近日之事以及所做的打算又细细讲了一遍。靳宓虽然方才进门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谈起正事来,脸上却半点玩笑之意也无,听到关键环节,还常常反复确认几次。

    “大约就是这些事情,你还有什么疑惑没有?”讲述完毕,我直接问靳宓。

    他嘿嘿一笑,答道:“谁让少爷平日里待我跟自家兄弟似的,现在少奶奶和三姑娘又这么信得着我,我要是说不干,那还不如让我找棵歪脖树吊死痛快点。”随即,又正色问:“这事怎么不派那个人去?”说着,透过窗子指了指刚从邻院过来的陆定文。

    这人的痞子外表下,倒真是有颗剔透之心。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清菊看清了靳宓所指之人,又回头对他骂道,“少奶奶让你去做什么,你便老老实实做了就是,哪里来的这许多问题!”

    我苦笑,这两人搞不好还真是对欢喜冤家。正要开口,却听李霏和声说道:“这人几天前方自远处归来,疲乏未解,因此希望你能代劳此事。”

    “哦?疲乏么?我看这人好像挺精神啊。”靳宓挤眉弄眼地笑,但却也不把事情戳破,“不过既然三姑娘这么说了,那大概是我眼花。只不过,这人是不是还是先支出去的好?”

    支出去?我心里默念了几遍这话,突然想到了靳宓所指之事,于是笑道:“二少奶奶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在此处毕竟衣食都比不得过去家中,前两天恰好有她娘家人来书信询问,似乎很是思念她。我琢磨着,要不然,明天一早就让陆定文驾车送二少奶奶回娘家休养也好。之后,还可以替我送信回趟家,也免得我娘担忧。”

    我记得,假称去寺中还愿那日,李暮阳言谈中显出他早已差人查过陆定文的底,而靳宓既然深得李暮阳信任,说不定当日去查访此事的人正是他。换句话说,他若非了解了陆定文的心思,方才又如何会提出那种看似不着调的问题。

    而这屋里其他的几人,这些日子也多少都猜到了陆定文二十余岁尚未婚娶的理由。加上靳宓一提点,很快都想到了其中利害关系,自然不愿将关系到李家兴衰的事情交与他手。

    可若明着将他打入冷宫,又怕再引发种种意想不到的问题。在这个关节上,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支他出去才是最好。只希望,他能尽快忘了过去那点心思,别再如此拖延时日,早日娶妻生子、共享天伦。

    计议已定,靳宓便依旧一副痞子表情地告了辞,慢慢晃出院子。中间还在院里与陆定文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

    我不禁有些开始佩服这人,无论是实际上心思的缜密,还是平日里做戏的功底,都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而转念间,又想到,让这人能够忠心跟随的李暮阳,究竟又是如何?是否仍有我所不了解的一面。

    六十三 柳暗花明(3)

    既然议定了此后事宜,我便早早按着商量好的说辞打发了陆定文去送二少奶奶回娘家。看着他驾车远去,我赶紧回屋召集了众人整理最近这些日子东访西探弄来的种种证据和线索,只留了橙子一人在正屋照顾郑太太。

    郑太太自从牢中出来,身体便不太好,隔壁那个谢大夫给诊了脉之后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年纪大了,加上受惊吃苦,得静养一两月才能好利索。”于是,我们这些谋划计议便不敢惊动她,只能在东厢房我与李霏住的地方进行。到目前为止,她所知道的,大约只有我买通了狱卒和二少奶奶回娘家两件事罢了。

    众人进屋后,清竹掩了门。李霏执了笔,细细询问起来。从哪些官差狱卒愿意作证刘老爷曾常常往来于县衙,到当初李府的丫鬟香杏手中是否还有大少奶奶与她堂哥刘少爷乱伦悖德、行那苟且之事的证据,全都问了个遍。

    她边询问边将前去调查探访之人的回答一条条记录下来,连同取回的证据一同整理好。又取了厚纸垫在这些纸张证据之下。

    她正要包起,我抬手止了她,又问:“靳宓,你可有证据指证那李术是个心思狭隘、唯利是图的小人?”

    靳宓转了转眼睛,咧嘴一笑:“连他小时候尿过几回床我都知道,何况这点小事。要说证据,虽不多,但一两件还是有的,少奶奶放心就得了。”

    “如此甚好,这样一来,当日堂上的唯一人证便无法让人相信了。”我点头笑道。正在这时,屋门被人急促敲响。

    清竹起身开了门。谢琛谢大夫跛着脚慢慢走进来,神情一如既往的让人联想到上了冻的石头,只有眼光扫过清竹的时候,才带了丝暖意。

    他径直走到我们围坐的桌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啪地拍在桌上。

    我一惊,但待到看清了这纸上内容之后,又不禁笑起来:“你这人真怪,送好东西来怎么还像是发战帖一般?难怪你那医馆门可罗雀了,敢情病人到了门口都被你吓回去了。”

    他瞪我一眼,仍不说话,自己默默找了椅子坐下,脸别向一边。

    我知他大概还在恨我总找茬损他两句,但也不想白白放过这难得的乐子,于是只当看不见,也不再理他,反而伸手取了那张纸细细读起来。

    这正是去典当一干首饰砚台的那天,当铺留下的物品入库底账。原本这东西仅有当铺掌柜等极少数几人才能经手的,想来县令也觉得没有别人能够看到,因此并不曾收走或严命当铺销毁。

    而昨天靳宓回去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今天一大早便急急送来了一张典当日期正是那两日上的当票。起初,我与李霏都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直到靳宓神秘兮兮地笑称,这东西居然是他私改了一张旧当票所伪制的。

    我们全都大喜过望,有了这个,便可以套来当铺入库底单,这对我们的好处不言而喻。只不过,让谁去套话却是个问题。我们一干女眷,都不好意思出去与人纠缠这种事情——好吧,我的确脸皮厚又没节操,但是仍然不能让人家日后讲究“李家孙媳妇不守妇德出来和人大吵大闹”。就算我不要脸,这李家其他人可向来是心气儿高面子薄的,知道我演了这一出,还不就地把我勒死算了。

    所以思来想去,这事还是交给男性去办比较合适。

    很可惜,靳宓虽然当日身在外地公干而没有去当铺,但鉴于李家的名声地位与他本人这几年的折腾太厉害,当铺老板也未必就不认得他了。而陆定文这个被我们意图刨除在重点计划之外的人自然更是不行。

    因此,最后,我们的目光都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说起来,谢琛来此地不久,少有人知道我们与他相熟,而他为人处事虽然冷淡,心肠却很好,加上李家之事也知道了大半,所以此事拜托他倒也刚好。

    此时看来,当初这人还真没选错。

    李霏示意清竹去倒茶,又柔声道:“谢大夫此次辛苦了,那当铺掌柜的可曾为难你不曾?”

    谢琛抬头看看,大约是见李霏并不像我一样拐着弯挤兑他,这才缓和了表情答道:“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他初时只急着找我要赎取的东西,可这当票既是改过日子的,他自然找不到,我便趁机闹起来,要他去细细翻那入库底账。”

    我此时已看完了那页底账,清楚看到上面并没有所谓的玉佩记录入库,于是接口笑道:“这当铺掌柜的当日既然贪了点小利便开了那种不清不楚的当票让小人利用,又不敢出面说清,可见就是个软弱贪婪之人。今日一看你这棺材板似的表情,当然不敢生事,于是痛痛快快去查了底账——我说的可对?”

    他瞪我一眼,闷闷冷哼了声。

    “那你是怎么拿到这页纸的?”我不理他冷冰冰的反应,继续问道。

    他仍不答,待到清竹和声又问了一次,他才说:“那掌柜查了几遍,仍然找不到,我便佯怒,夺了那本底帐过来,自己查起来。这页不过是顺手扯下来的罢了。”说到这,他敛眉沉吟片刻,又说道:“只不过,这东西到手后,难免还是用了李家之事威胁,又许了他此事将来必定不牵连于他,这才得以脱身。想来,他若是心虚恐惧,或许会走漏风声也说不定,你们要拿这东西去做什么的话,还是尽快为好。”

    我与李霏几乎同时点了点头。这一步毕竟是险招,虽然给我们添了胜算,却也要求更快的速度,若是耽搁下来,事情传到县令那边,或许反而前功尽弃了。

    至此,事情算是基本定了下来,靳宓自去牵了马,又取了简单行李。清竹则去准备路上盘缠、京中打点官员所用银两等。待到两边准备完毕,刚好李霏也已书就诉状。我接过看了看,行文流畅、文采斐然,其情更是真切,堪称诉状典范,于是将它与方才的种种证词清单放在一处,细细包好,这才递给靳宓。

    “我不愿多说,你该知道,李家存亡就在你肩上了。”靳宓上马时,我送到门外,对他正色嘱咐。

    他依旧痞子似的一笑,但却将那一包证词等物小心放入怀中收好,随即策马离去。

    此时已近中午,我和众人站在门口远远望着靳宓的身影越来愈小,最终转出巷子口,消失在视野之外,这才转身回了屋。

    “清竹,”我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唤住了正要去准备午饭的清竹,“此处到京城快马要几日才能到达?”

    清竹略心算了片刻,答道:“若是策马疾驰的话,大约四日左右即可到了。听说明日恰是殿试之期,再有一两日皇上便会钦点三甲。我想,如若事情顺利,十日之内靳宓便可回来,事情也就有了转机。”

    十日么……

    在古代来说,这个时间也许并不算长。可我现在却恨不得连飞机都赶紧发明出来,好让靳宓在路上少耽误些时间。这十天里,若是那当铺掌柜心里有些惶恐惊惧,再去县衙那里抱怨上几句,只怕李暮阳就算是九命猫也不够死的。

    想到此处,我心里又无法安然,只觉得慌得很。在地上来回踱了几圈之后,又吩咐道:“清竹,从今日之后,你和其他几人便轮番去当铺附近探探风声。我猜想掌柜的必定不愿见咱们家的人,但是,若能见到了,便和他提一提二姑娘夫家的事情,让他老老实实把嘴闭严了,日后无论李家如何,都必定不会找他的麻烦。不然的话,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他受些罪!”

    清竹点头应了,正要出门,又问道:“少奶奶,这掌柜的既如此胆小,如何能信得咱们?万一他吓慌了神,硬是觉得咱们拿话敷衍他以求将来报复,这可如何是好?”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要安抚人家,好歹也得给他个信得过的保证。

    这样一想,我脑中闪过当日安抚林彤之时的场景,于是问道:“林彤当日应该是带了我一只墨玉镯子来的,后来呢?可是让她带到刺史府里了?”

    “呀!”清竹一下子小声叫出来,“少奶奶,这些日子忙,我都忘了提起这事。我前些日子陪林姨奶奶出去散心,在醉仙楼边上挑那些小玩意的时候,遇到了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那人与林姨奶奶似乎相识,见面时很是惊喜的样子。两人先在酒楼边叙了几句,后来,林姨奶奶便遣我回去,她自进了醉仙楼与那人谈了许久。可我仍有些担忧,所以就站在外面等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林姨奶奶才出来,脸上还有泪痕没干。”

    听到这,我便是傻子也猜到那男子便是又微服出来逛街喝酒找姑娘的刺史了。想必林彤就是这样与他重逢并商定了条件的。

    我隐隐觉得有些头痛,不愿再去细想这些事情,又问:“别光说这个,这与我那镯子有什么关系?”

    清竹抿嘴一笑:“林姨奶奶当天下午就让人接走了,我们也拦不住。她临走时,从手上褪了那镯子给我,让我交给您,说是这东西物归原主,她再也用不上了。只不过,自您回来之后,里里外外事情多得厉害,我这脑子又糊涂得很,一时竟给忘记了。”

    说完,她便转身进里屋翻箱倒柜了好一阵,这才出来,手里托着两只锦囊。

    “少奶奶,”她将其中一只锦囊递给我,“这里面便是那墨玉镯子,另一个是少爷当初遣我们出来时交给我的香囊,您看看,可有差错没有?”

    大略看了镯子之后,又启了另一锦袋,细细看了当初只听老太太提过的墨玉香囊。我虽不懂玉,但毕竟在李家近一年,此时也多少能看出这香囊无论玉料还是雕工,都属极品。我低叹,这物件还在,却不知以后还有佩戴它的人没有了。

    叹息一阵过后,我将香囊玉镯都收回袋中,又交给清竹,正色道:“你将这两件东西交与那当铺掌柜,告诉他,这是李家祖传之物,李家子孙视其重逾性命,现在请他收好,待到官司之事尘埃落定之日再还回来。若是日后我们食言、将他拖入这趟浑水,便请他大可以将这两件东西随意砸了泄愤。”说完,又笑笑:“他即便看不出靳宓造的假当票,但也该看得出这两件东西的价值。”

    三少奶奶因那玉佩之事愤而自尽,李暮阳在危难之前将这香囊托人带出来,加上林彤心中虽怨我却仍没有将这镯子据为己有或者毁掉,这种种事情都让我觉得此时之人对待家族信物之类的东西,实在是看得极重。这自然可以称为愚昧,但反过来想想,或许还是因为心存了信仰敬畏。若是对神明、祖先或其他逝者毫无敬畏之情的现代人,大概是断不会在这等时候还想到保全先祖遗物吧。

    也正是为此,我相信那当铺掌柜若是拿到了这种东西,应该心中多少会有些安稳之意,不至于狗急跳墙。

    听了我这种吩咐,清竹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想来她也是在担心这两样东西有去无回。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点头应了,随即默默退下去。

    我又猛灌了几口茶水,看看时间大约快到了午时,于是又取了点心包好,如往常一样出门去县衙。

    此回我并未给牢头狱卒带什么酒肉银两。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打点他们,我已经搭进去了百余两银子。而这几名狱卒虽贪,但却大多生性爽快,得了那许多好处之后,早不拿我当外人,我偶尔空手去探监,他们也仍是和气神色,未见什么不快。

    加上今日送靳宓走时,为了让他多少疏通下门路,我给他带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几乎已是倾尽所有。现在家中所余的,不过百两而已,已不能在胡乱花销了。

    暗暗算着这些日子的开支,忽然听耳边笑声响起:“妹子还要往哪走?难道今天不是来看你家相公的?”

    我一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走过了李暮阳所在的牢房。于是赶紧赔笑道:“大哥又在取笑我了,方才一时晃神罢了。不过,倒是多亏了大哥提醒我。”说着,那陪我过来的狱卒已开了牢门,我钻进牢房,又回身冲他施了礼,这才去查看李暮阳的境况。

    他似乎又病得厉害了些,连我进来,他都没有什么反应,一直倚在墙角昏昏沉沉睡着。

    我走近前蹲下身子,唤他两声却不见回应,于是拿手摸上他的额头,果然觉得触手之处烫得厉害,比昨日高烧更甚。

    我又叹了无数次气,心里扭成了几百个结,这人现在一身是伤,病情反反复复也不见好,不知道这十来天还能不能安然撑下去。不过,虽然心中纠结不畅,但手中却没停下。经了这些日子之后,我早熟悉了照顾病人那一套,很快便伺候这病得半死不活的倒霉孩子换药梳洗完毕。只是……我看着放在一旁的点心皱了眉,这人要不醒过来可怎么吃东西呢。

    正在郁闷,忽然听得李暮阳在昏睡中咳嗽起来。我赶紧扶他坐直,一手轻轻给他锤了锤背又帮他顺气止咳。但忙了一阵子下来却毫无功效,他越咳越厉害,到最后身子已在轻微发抖,似乎连坐着都有些困难。

    我有心喂他喝点水压压咳嗽,可又担心会呛到,反而对身体不好。这样左思右想,心里不由愈发焦急,却只能跪坐在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让他靠着我、少耗费些力气罢了,其他的忙却是一点都帮不上。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觉得漫长的简直像一个世纪,李暮阳的声音已经哑得快要发不出来了,而咳嗽却仍然断断续续,却始终不停。

    终于,他的身子剧烈地颤了一下,猛的呛出一口血来,随后便如同脱力一般再无什么反应。我赶紧使劲扶住他,一边回身取了水碗。

    “来,喝点水。”我低声劝道,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没有。

    他顺着我的动作微仰了头,略喝了几口水之后,却又轻咳了起来。我心里再次抽紧,但好在这次咳得倒不剧烈,很快便止住了。

    “红叶……”

    我尚在忧心,忽然听到李暮阳低哑的声音。

    “醒了?”我挤出个笑容,尽量轻松地和他打了招呼。

    他极弱地点了点头,但我敢打赌,若不是他的头此时仍靠在我肩上,我绝对不会发现这一微小动作的。我不由又重重叹气:“什么时候高烧成这样的?怎么不叫狱卒过来?他们拿了咱们家不少钱,难道你还怕他们给你脸色看么!”

    “不是……”他刚说了半句,便又咳起来。

    我一面不敢再惹他说话,另一面却又心里憋闷生气,半天,禁不住又低声骂道:“什么不是!你这人总是这样,不该端架子的时候非要摆出那副少爷架子来。知道的人说你有骨气,不知道的人都那你当笨蛋、觉得你和自己过不去么。我说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懂得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呢?!……”

    絮絮叨叨念了许久,我终于觉得畅快了点,这才想起来我大概又是迁怒呢,这些日子积累下的压力不少,又不能表现出来,这回倒好,借着这个由头全向个病人发泄出来了。这样一想便觉得,我可真丢人丢到家了。

    我讪讪闭了嘴,正琢磨着要不要向李暮阳赔个不是,却听他轻声叹道:“知道了,是我不好……”

    我顿时觉得喉咙哽住,别说道歉,连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能默默握着他的手,心里真可谓百转千回。这人到了此时,竟然还对我一味迁就,相比之下,我可真是混蛋得不能再混蛋了。

    感觉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待气息略稳,才又轻声说:“红叶,不必如此。这些日子要不是你,我早死了。何况家中大小事情都得劳烦你,是我亏欠你才对。”

    “胡说!”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又思量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我初来之时,离了李家便无地立足,而那些日子李家上下都待我极好,就算是你,虽然不曾来过,但吃穿用度还不是时常给我送来。”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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